只不過無人知道卓景寧是不老不死罷了,對其他僧人來說是重罰,甚至可能會因爲重傷不治、藥石無救而死,但卓景寧來說,罰完了披上衣服的瞬間,傷勢就已經痊癒了。
沒了強悍的防禦力,但用來作秀,這效果是真的不錯。
爲此,卓百忍倒是沒少被卓景寧感動壞了。
在卓景寧這般言傳身教之下,卓百忍身在富貴的環境中,每個月都能下山回家好幾趟,李婉淑給他準備了好幾個美貌丫鬟的情況下,至今還是童男之身,一直都遵守着黑山寺的戒律。
就是嘴賤這一點,可能是先天遺傳吧,始終改不了……
卓景寧戴着面具,衝跟自己問候的僧人點了點頭,一一做出迴應。做戲做全套,在這黑山寺演了十幾年的戲,卓景寧始終如一,就黑山寺住持這個身份,無可挑剔。除了知情的鬼怪外,其他的都以爲這黑山寺上的至人,和郭北縣的縣太爺,是兩個人!
甚至壓根不會想到一起去。
至於知情的鬼怪,那都是被小狐狸奴役了的。
所以,郭北縣縣太爺是黑山寺上的住持,其實根本就不是祕密。只不過知情者都不會說出去,才導致這一件不是祕密的事情,成爲了祕密。
不過有一點,倒是人所周知的。
郭北縣的縣太爺,不光是讓鬼怪都乖乖聽話的狠人,還是一個絕世美男子,這一點是卓景寧自己都沒有想到的,可外面就是這麼流傳的。
理由也很簡單,若不是一個絕世美男子,又怎麼能叫鬼神傾心,伴隨身側?
小狐狸沒有建立勢力的意思,更沒有傳播自己名聲的意思,但她是聊齋世界目前唯一還活躍的鬼神,又如何能叫其他人有膽子把她給忽略掉?
卓元清這三個字,在聊齋世界,哪怕是現在沒多少活人的清廷,都有人知道她的名字。隨着心境修行出現超凡力量,小狐狸甚至因此被傳爲了當世第一大反派,終極boss一樣的存在。
連帶着卓景寧,都被當成了爲虎作倀的惡賊。
小狐狸當初知道這回事後,是小臉懵逼的,這真的是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莫名其妙就成了大反派。
卓景寧更懵逼,他就這麼洗都洗不白了?
不過還好,大俠刺殺這種狗血劇情,卓景寧到目前爲止還沒遇到過。
或許也有可能是來了郭北縣,這些大俠們原本是打算斬妖除魔來着,可到了這“倀鬼惡賊”的地盤,卻發現這地方居然連餓死者都見不到,一派民豐物饒的盛世景象,和周邊區域顯得格外的格格不入,這讓那些大俠們在懷疑人生中,紛紛退卻了。
這些年裏,心境修行的超凡力量,發展的速度很快,儘管失去鬼神的壓制,那數量堪稱恐怖的鬼怪變得可怕,各地鬼禍不斷,總體上看不出來什麼來,但卓景寧卻很清楚,經過這些年的發展,凡人當中多半已經出現了幾個彙集心境修行者的門派或者聯盟組織。
如他的黑山寺一般。
凡人,已經不是二十年前,聊齋世界改天換地前那般了,面對這鬼怪,已經有了一戰之力!
這一戰之力,儘管還很微弱,但猶如星星之火,早晚有燎原的那一天。
因爲,卓景寧明顯感覺到自己體內那團“鹹魚”,近幾年來,在逐年變得活躍起來,然後自發的收斂了力量,免得給失去強大體質的卓景寧造成麻煩。
但不知爲何,卓景寧明明對這人道意識而言,當初只是無奈的選擇,現在這天下間或許有了更好的選擇,但卻始終沒有離開卓景寧跡象,甚至這一團人道意識中的微弱力量,還在緩緩的滋養卓景寧的身體。
卓景寧能十八道年輪印記大圓滿,除了卓百忍讓他終於有了圓滿的人生外,這一團“鹹魚”也是功不可沒。
沿着黑山寺的石臺階往山下走。
卓景寧自然是不可能虧待自己的,哪怕不常走這條路,也特意花了大價錢修了這一條路,石臺階多達兩千多階,用料也十分講究,很有當年清廷境內那座通天寺的幾分壯觀威勢。
李婉淑就住在這山腳下。
爲了李婉淑,卓景寧特意安排之下,這地方已經發展成了郭北縣縣城的一角,一條官道修建過來,農戶、商人、集市,在這塊小地方應有盡有。
還有鬼怪混跡於其中,僞裝成人的樣子,享受着卓景寧准許的血祀,然後老老實實的給卓景寧辦事,防止外來鬼怪鬧事。
卓景寧前些年還準備修一修城牆,將黑山整個都納入郭北縣的縣城當中,不過因爲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實在太大,纔不得不停止了。
因爲無異於將郭北縣給擴建三四倍!
不過也並非勞民傷財,完全沒有效果,一些地域的路段在被打通了後,交通便捷的情況下,從那些地方跑來的人更多了,這讓郭北縣的人口進一步膨脹。
而在卓景寧的酷刑嚴律的治理下,郭北縣始終是太平的。
在聊齋世界,當前還是鬼怪比較難纏。把鬼怪收拾妥帖了,這地方自然就好治理了。俠以武亂禁這種事情,按照卓景寧的估測,至少還需要十年的時間!
這還得是那些消失的鬼神,沒有再現的情況下。
小狐狸可是說過,原本夢魘鬼神,在失去了夢魘這一層身份後,紛紛跑到了人間,但這都二十年了,卓景寧還沒聽說有哪位曾經的夢魘鬼神出世了。
這可不是什麼好事。
卓景寧覺得這些鬼神,聊齋世界一定大有用處。若不然的話,他以前能借助懲戒的力量,隨意離開聊齋世界,但現在他完全辦不到了。
儘管還能感知到那一條在永恆未知深處的小路,但他過不去。總有一層無形的阻隔在攔着他!
無疑這是聊齋世界的手筆。
卓景寧走得很慢,等他從黑山寺走到山腳下,李婉淑住的李府門口,已經過去了一個時辰了。
他是故意走這麼慢的。
他不想讓卓百忍看到自己和李婉淑見面的那一幕。
“見過住持大師!”李府門前的下人們連忙過來問候。
雖然卓景寧扮演的黑山寺住持從沒來過李府,但是卓景寧的身份太好辨認了,一身大紅袈裟,戴着一張面具,體格魁梧壯如牛,這是每次來他們少爺都要提到的形容。
能負責看門,無一例外,都是有眼光並且機靈的。不然的話,換一個蠢貨或者驕縱的來看門,容易給自家招禍啊!
“百忍回來了嗎?”卓景寧點點頭,然後問道。
“回來是回來了,不過住持大師您來得實在是太不巧了,我家少爺剛走,並且這次要遠行,您要是再早來一會兒,就能見到少爺了,可是有什麼囑咐要說給少爺聽?小的這就讓人去找少爺回來。”這下人連忙回答道。
“不必了,走了的話,幫我通稟下你們夫人吧。”卓景寧說道。
“住持大師稍等,已經有人去通稟了。”這下人說着,卓景寧就聽到一陣腳步聲,然後看到一名下人氣喘吁吁的跑來,行了一禮後說請夫人住持大師進去。
卓景寧就走了進去,一路被下人引到了客廳,不過還是沒見到李婉淑。
他以黑山寺住持的身份是第一次來,不過縣太爺身份,卻不是第一次過來了。每一次,他都是坐着轎子進來,然後下人將轎子擡到了後院,從頭到尾都不露面。
而李婉淑通常是隔着一扇門簾見他,也不露面。
這樣的見面方式,已經持續很多年了。
自從李婉淑發現自己的皮膚再也無法光澤,臉上出現皺紋,老態已經遮掩不住後,就是如此怪異的見面方式。她不想讓卓景寧看到自己老了的模樣!
尤其是小狐狸還是那一副少女的模樣,美貌動人,永遠不老。
這似乎是間接的刺激到了李婉淑。
沒有一個女人,能對自己的容貌不在意。
卓景寧知道這一點,但無能爲力。唯一的方法就是心境修行,沒準出現一道能延長壽命,或者永葆年輕的鬼術。而李婉淑也在修行,只不過始終都無法修成年輪印記。
心境修行,這一直是一條逆天之路。
只能靠自己。
除非,卓景寧能將他體內那團“鹹魚”,培養成當初第二層聊齋世界中的人道意識那樣,進而以人道眷顧李婉淑,這樣的話,李婉淑沒準還能成爲“至人”,一如當初第二層那些。
但這顯然是做不到的,因爲當初第二層的人道意識,來自真界,並且有着聊齋世界的扶持。
而他身上這團“鹹魚”,只是昔日現實世界的一部分人道意識。
被懲戒強行截留下來,然後四處飄蕩的而已。
一個來自真界,一個源自僞界;一個霸道,一個鹹魚;一個有着多方面支援,另一個可憐巴巴的和卓景寧互相取暖,這如何能比?
這叫卓景寧如何去培養?
這難度,已經和幹翻聊齋世界差不多了。
卓景寧坐了一陣子,茶涼了被下人帶走,換上熱的,如此循環,大概在下人第七次換茶後,李婉淑終於出現了。
在丫鬟的攙扶下,李婉淑緩緩走了出來,一身長裙,明顯是刻意打扮了的,是卓景寧最喜歡的裝扮,只不過在她臉上,卻戴着一張面紗。
縱使如此,可一絲老態,還是顯露了出來。
卓景寧已經四十多了。
而李婉淑,也快有四十歲了。李婉淑儘管養尊處優,但在這聊齋世界,沒有人道意識的福澤眷顧下,凡人的壽命始終是不長。
能活一甲子的人,十里無一。
李婉淑這年紀,算是走過了很多人一輩子的三分之二了。
兩人對視,默默無語。
李婉淑不說話,卓景寧也不說話。只不過不經意的對視,四目碰撞,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情意和包容。
李婉淑能包容卓景寧的一切。
卓景寧自然也能包容李婉淑的一切行爲,哪怕多麼任性,如認爲卓景寧是個怪物,甚至還不讓卓百忍知道他父親其實是郭北縣的縣太爺,臭名昭著的卓景寧。
卓景寧都答應了下來,並且就後者他已經堅持了十幾年不讓卓百忍知道,甚至這份約定,很有可能會是一輩子的。
百忍只會是黑山寺住持的弟子,而不會是郭北縣縣太爺的獨子。
卓景寧不是好人,但不可否認,在聊齋背景下,他是一個好丈夫。
注視着李婉淑看了一會兒後,卓景寧雙手合十,然後離去。這手勢一合就是十幾年,卓景寧已經形成了習慣。
李婉淑站起身,卻沒有送的意思。
在一起二十多年了,很多話,不需要開口,一個眼神就能表達清楚了。
小丫鬟看了看李婉淑,俏臉上很猶豫,不知道要不要走上去送一送,可要是不送的話,畢竟黑山寺住持是公子的師父,又顯得不近人情,也顯得李府太無無禮,李家人太沒教養了。
李婉淑看了一眼這陪伴自己多年的小丫鬟,嚇唬道:“再多想,把你送去縣太爺府上當通房丫鬟。”
小丫鬟瞬間面如土色,嚇得瑟瑟發抖,連忙求李婉淑不要把她送去縣太爺的府上。
門外,卓景寧的腳步一頓。
他雖然已經走遠了,但他的聽力是很好的,所以他聽得一清二楚。
“皮一下很開心是吧?”
低聲吐槽着,卓景寧繼續往前走,在一衆李府下人的恭敬問候聲中離開李府,然後一步步上山,看似是回黑山寺了,只不過在山路上,整個人卻是一下子消失不見。
在修成第十七道年輪印記的時候,卓景寧的年輪印記上出現的那一道鬼術,不知道是不是受了小狐狸影響,也是地遁鬼術。
一念之間,就是十里開外。 “你回來啦。”
“是啊,我回來了。”
簡單的對話,後一句出自卓景寧的口中。他用遁地鬼術一回來,就聽到這招呼他的聲音。這聲音,輕輕柔柔,還有一些細微的沙啞,帶着絲絲的媚意,對卓景寧而言,這是非常熟悉的聲音。
甚至一聽到,就忍不住嘴角微微勾起。
不見得會有笑容,但心中無疑會是喜悅的。
卓景寧輕呼出口氣,然後轉過身去,將那人抱了起來。
這個時候,正是多風的季節。有風吹來,那人的髮絲被風吹起,散落在卓景寧的臉頰,他聞了聞,很香。
只不過懷裏的人兒不喜歡被他抱着,有點不太安分的動了動,然後小嘴裏發出“嘿哈”一聲,如魚兒一般,就從卓景寧懷中滑出來,接着彷彿骨頭一般,身輕如燕,輕飄飄的飛起,又輕飄飄的落下來,坐在了卓景寧的肩膀上。
兩隻小腳丫隨之掛在卓景寧的身前,來回擺動着,還蹬掉了鞋子。
卓景微微搖頭,都老夫老妻了,小狐狸還是那麼喜歡坐在他肩膀上,跟個頑皮的小孩子似的。
不過,小狐狸也確實沒有變化。
二十年過去了,老去的是歲月,而不是小狐狸。
夫人總想氣我 一如二十年前,亭亭玉立,嬌小可人。甚至因爲時光的積澱,讓小狐狸的氣質從一開始的鋒芒畢露,氣勢逼人,到現在變得典雅如墨,溫婉如水,乍一看之下,不露尾巴的情況下,還真得很像是一位仙子。
也難怪李婉淑會因此受刺激。
她是不斷變老,人老珠黃,小狐狸是年輕不老,甚至越發迷人。這讓早年因爲那件事留下了心結的李婉淑,更加耿耿於懷了。
這也是人之常情。
沒有人是聖人。
更加做不到聖賢般的處事態度。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那終究只是文人墨客筆下的一句話。或許只有壽元將盡,已經走到生命盡頭的人,才能擁有此等心境,將一切都給看破。
至於修成十八道年輪印記的至人,自然是例外。
至人!不超然物外,怎麼至人?
卓景寧這些年來都沒有再找新歡,黑山寺他耗費了他大半的心力。畢竟想要同時處理好兩個身份,可是不容易的事情,尤其是他兒子卓百忍年紀一年年增大,越來越沒小時候那樣好糊弄了。
“百忍下山了嗎?”小狐狸在卓景寧肩上晃着小腳丫,狀若隨意的問道。
鬼神是無法生育的。
二十年來,小狐狸始終沒有懷上卓景寧的孩子。
而卓景寧大部分時間,都是和小狐狸在一起。自然,這些年裏,他始終只有卓百忍這麼一個後代。
“下山了。”卓景寧眼中不由浮現出一抹笑意,他回答道,隨即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卓景寧的語氣帶上了幾分氣憤,說道:“下山了好,是該讓這小子見識見識外面的人禍鬼禍了,讓看看被他認爲是聖地的那些地方,那邊的屍骨是有多麼多!”
說到最後,卓景寧的語氣裏,略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了。
“你還在爲你兒子當初的那些話生氣了?他後來不是認錯了?跟你兒子說那些話的那個人,你還沒有找到嗎?”小狐狸的大眼睛不由眯成了月牙兒,讓卓景寧氣憤的那件事她也知道,只不過當時卓景寧說會想辦法自己去解決,所以小狐狸後來就沒有再關注。
原本,小狐狸以爲按照卓景寧的性子,早把那個人給宰了,哪成想這會兒聽卓景寧的語氣,分明是沒找到那個人。
那是好些年前發生的一件事,卓景寧戴着面具,化身黑山寺住持,帶着一直嚷嚷着要下山看看的卓百忍下山。
因爲是在郭北縣,卓景寧又早就吩咐好了,被小狐狸奴役的那些鬼怪會暗中看好卓百忍,所以卓景寧很放心的讓小百忍一個人去玩,他則去了一家酒樓吃吃喝喝。
這帶孩子,哪有吃吃喝喝來得舒心?
哪成想,卓百忍確實是沒什麼事,但卻認識一個至今都不肯告訴卓景寧是誰的人。 https://ptt9.com/119354/ 而那個人,則告訴卓百忍郭北縣是一塊惡地,有着助紂爲虐、爲虎作倀的郭北縣縣太爺,還有這個世界最爲恐怖和邪惡的源頭——鬼神九尾天狐。
然後還說在郭北縣之外,還有幾位至人,那些至人所在的地域,當地官員治理的井井有條,百姓安居樂業,不僅沒有鬼怪作祟,更是繁華無比,一派人間聖地的景象。
這說的卓百忍當時羨慕不已,特別想去瞧瞧。
事後,卓景寧自然是咬牙切齒。
因爲當時的身份是黑山寺住持,所以他不好出面給自己的“縣令”身份解釋,於是就帶着卓百忍回了黑山寺,然後以違背戒律爲由,和小百忍一塊兒捱了罰,小百忍是真的半個月沒下牀,躺着養傷,卓景寧是轉頭就好了。
然後,卓景寧趁着這個時間段找人。
這件事讓小狐狸幫忙會更簡單,小狐狸當時也主動過來問了,需要她怎麼去查。但卓景寧覺得這是李婉淑的兒子,小狐狸和李婉淑的關係現在大概是井水不犯河水,所以他婉言謝絕了。
畢竟只是在郭北縣找個人而已,卓景寧身爲縣太爺,還是很有底氣的!
只不過,讓卓景寧萬萬沒想到的,他還真沒找到。
找不到罪魁禍首來問罪,卓景寧自然是氣得難受。他不敢說他是一個好官,但就這郭北縣這一塊,其他地方是拍馬也不及。
畢竟其他地方的鬼怪,哪怕有至人坐鎮,也會興風作浪。更何況那些至人都是沾親帶故的,不像他,在這郭北縣完全可以六親不認,在很多事情上做到按律令來辦事。
該罰的罰,該抓的抓,給殺的殺。
“沒找到,這些年來我想了想,那多半是某個至人趁着我還沒修成十八道年輪印記來乾的。”卓景寧說着眯了眯眼睛。
一般人,可沒這手段。
畢竟有資格知道這些的,除了至人外,也沒別的人了。卓景寧手下那些鬼怪,可不會大肆張揚。
當時卓景寧是在氣頭上,也忙着給小百忍重塑三觀。主要也是被後者牽制了心力,一時間沒想到這一點。後來想明白了,這件事也過去幾天了,卓景寧便沒有再做計較,只不過一直在心底裏記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