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抬起頭時,剛才那樣的視覺已經消失了。
不過,能達到這樣的地步,就已經足夠了。拉娜婭已經確定了目標的大致方位,為了進一步地觀察,還是得拉近距離,但更多的還是要提防和謹慎。這裡是海波爾德的地盤,如果弄出什麼動靜,可就不是她拉娜婭說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
拉娜婭從最後方慢慢摸到前面去,直到舞台上反射的弱光將照卻未照到她身上時,才停下腳步。
當看到那一格間內的景象時,拉娜婭不禁要嘲笑一下海波爾德的智商了。海波爾德正坐在長版沙發上,旁邊圍著數個捏肩捶背、端茶倒水的僕人,還有一位精靈侍女躺在他的懷裡……對於拉娜婭來說,這不明擺著告訴她,被簇擁在中間的那個人就是海波爾德嗎?
海波爾德會來到現場看音樂會,倒也不稀奇,不過坐在這一格間里,是為什麼?他可以有更好的座位,而他現在所在的座位,無論是從安全還是視覺的角度,都不是最佳的。
由於會場上空的阻隔十分少,沒有可以製造視覺盲點的地方,拉娜婭離海波爾德越近,也就越危險。但這一次,拉娜婭可不能像以前那樣,叫個小紫過來探路,隱身過去隨便晃悠都沒關係,這次只有她自己。
定了定心,拉娜婭繞過燈光,往左方偏了一些,來到海波爾德斜上方的頭頂。這個角度其實是最危險的,正好可以看到他的面部表情,當你能看到一個人的眼睛時,那個人也一定能看到你,但是拉娜婭也只有這樣,才能從中獲得更多的信息。
海波爾德的手裡拿著一張捲軸,大概有兩本書拼起來那麼大,拉娜婭只能看到它的背面,不知道上面寫的什麼。
海波爾德皺眉,伸手往捲軸上一按,一抹接近暗紫色的紫紅之光蔓延開來,而捲軸上的內容也漸漸懸浮於其上,竟是一個立體的魔法圖像。
雖然只顯示了頭和小半截身子,拉娜婭卻因看到了這魔法圖像而駭然。
這魔法圖像上的人是她自己!
這是怎麼回事?
拉娜婭仔細端詳了一般海波爾德的相貌,確實是第一次見到,難道是以前海波爾德已經注意到了她,而她不知道?
又或者不是海波爾德本人,而是其他和他有關聯的人,尋到了拉娜婭的行蹤,她的相貌才會暴露給海波爾德。
只見海波爾德看完魔法圖像后,收起捲軸,眯著眼向會場的後方一路掃去。
原來海波爾德也在找自己……拉娜婭心中不知是喜是憂,她冒著危險到這麼近的地方,竟得知了這樣的事實,要是她沒有過來的打算的話,估計要一直蒙在鼓裡吧!
令拉娜婭失望的是,海波爾德身邊的似乎都是一些普通的僕人,並沒有他所謂的協助戰鬥的手下,海波爾德就在那裡緊緊抿著嘴,一句話也未曾說出,這樣拉娜婭就得不到任何更多的線索了。
從接受了星夜池水的洗禮之後,拉娜婭的感官變得異常靈敏,從聽覺方面來說,她能在萬千嘈雜中把所有的聲音都分辨開來,如果十個人齊聲說出完全不同的話語,拉娜婭便能把這十句話都重複說出來。
可惜她有了這個能力,眼下這該死的海波爾德又不給她機會。拉娜婭正靜靜觀察著海波爾德眼珠的轉動,突然海波爾德往上抬起頭來。
幾近於同時,拉娜婭匿去了身形,真是魂都要嚇掉了!
但願沒有被發現。如果真被發現了,海波爾德應該也不會一道能量轟過來,他那樣的強度是能直接捅破屋頂的,到時候必定會引起大騷亂,而台上的人剛剛宣讀完名單,音樂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海波爾德就算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在現在去掃這麼多貴族觀眾的興吧。
「下面,讓我們隆重有請,來自里德家族的天才音樂家——羅林·里德!」
沒有歡呼,有的只是一片整齊的掌聲,可見觀眾之素質。海波爾德也由此低下頭去,注意力放到了台上。
拉娜婭沒有心思去管什麼音樂家,再這麼拖下去是沒有用的。這裡人太多,得想個辦法讓海波爾德離開這個地方,或者是讓如此多的觀眾離開這個地方。她已經擁有了洞察之眼,不怕丟失目標,現在就差一個方法了。
想了一會,拉娜婭從現在所在的地方原路退了回去,同時聯繫到了洛隱:「洛隱,你還在右側下層是嗎?」
「是的。」
「你用那個火焰巨熊的魔晶,把能點燃的貴賓席的簾幕都點燃,然後帶著大家逃出去。這個會場我已經看了,沒有設置滅火裝置,而且這裡的雪精靈除了埃莉諾之外,全都被禁用了魔法。」
「我知道了。」
「魔晶你會用吧?要是一個人不方便,可以叫上菲莉爾他們。」
「嗯。」
拉娜婭在切斷聯繫的時候一陣彆扭,洛隱怎麼也整得跟阿諾一樣了?
洛隱放下戴著戒指的手,對菲莉爾道:「來和我一起拯救世界吧。」
「……誒?」
洛隱拿出了一塊火焰巨熊的魔晶:「你可解得開它的封印?」
菲莉爾愣了愣,對那蹭得快要黏在洛隱身上的棉桃伸出了容靈戒指:「棉桃,先進來。」
棉桃露出不舍的表情,最終還是化作一道光,進入了容靈戒指中。洛隱的褲腿上,粘了一層淺紫色的貓毛。
菲莉爾也弄不懂為什麼她的棉桃那麼喜歡洛隱,說話都帶著一股子中二氣息的人,難道很合貓類靈寵的口味?
「用靈能的力量就可以了,我來吧。」菲莉爾伸出手去。
洛隱卻把魔晶拿開了,「很燙的!」
菲莉爾看到洛隱的手接觸魔晶的地方甚至有烙紅的印子,她僵在半空的手有些尷尬地縮了回去。
「先出來吧。」說罷,洛隱輕身躍出護牆,來到外面,回過頭時,菲莉爾也跳了出來。
他們所在的地方根本沒有半絲燈光,而且也是在最後方,沒有人會看到他們的動作。
洛隱想是先到前面一些的地方做下試驗,總不能在一開始就燒自己的地盤。菲莉爾隨著他後面低身一路摸過去,洛隱停了下來,拿著那魔晶道:「我拿著,你點。」
如果有人看到洛隱拿魔晶點火,肯定要驚嘆一番他的闊綽了,但是菲莉爾猶豫了,她的猶豫不是因為洛隱的闊綽,而是別的原因……
「不……不會燒到你的手嗎?」
「不會,動作快點。」洛隱催促道。
菲莉爾只好答應下來,指尖湧現出一小撮靈能火焰,意念一動,那靈能火焰便朝魔晶飛去。
魔晶像是石炭般被點燃了,只是菲莉爾看著這般景象,手心一陣生疼。 「下面,讓我們隆重有請,來自里德家族的天才音樂家——羅林·里德!」
此時的另一邊,卓維妮已是驚愕得說不出話來。
她險些忘記了這個名字,但是,以前的那一幅幅畫面,卻是銘刻於心,至今想起,還恍若在昨日。
誰說他們這些成天訓練自己的作戰技巧,和異獸打交道的野蠻人,不懂藝術家的心?卓維妮就能懂!音樂不就是情感的一種體現么?坐在羅林身後靜靜聽他彈奏的短暫時光里,她聽到的,便是一股難解的悲傷……
遠遠站在舞台上,站在一片如同白晝般明媚的光里的羅林,身著黑色燕尾,腳上同樣是黑色的皮鞋,所有的頭髮都梳向腦後。當時的慵懶與隨性都已不再,取而代之的是沉甸甸的莊重感。
簡單的致詞之後,羅林的目光變得柔軟起來:「今天這第一首曲子,我想送給一個人。我知道她現在一定不在這裡,她那麼乖巧的女孩子,肯定不會來這樣的地方的……」
「她呢,有一頭紅似火焰的長發,表面上有些難以接近生人,內心卻又有著多愁善感的一面。我和她僅有一面之緣,在她走了以後,我無時無刻不在想著她。如果我能再次見到她,我一定會用這琴聲永遠留住她。」
琴聲起,熟悉的旋律飄揚而來。
卓維妮的內心完全可以用五味雜陳來形容了,羅林在這麼多人面前向她表達了感情,而在她的水月鏡花里的人卻是……
「卓維妮,你怎麼一副這樣的表情?」羅森吸了一口氣,目光從台上轉移回來。
卓維妮似哭似笑地搖了搖頭。
「你認識他?」羅森又問。
「嗯。」
羅森卻突然露出訝異之色,「你怎麼認識他的?!」
「雲木城的交際會上……」卓維妮察覺出了些異樣,「你……你怎麼了?」
羅森沉吟許久,才說道:「羅林是我哥哥。」
卓維妮逐漸睜大了眼睛,雙唇微張,許久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怪不得剛才看著羅森的時候會有一種錯覺,她也隱隱有所猜測,只是,這樣的巧合實在是太捉弄人了。
「那我為什麼見你一直是一個人?」卓維妮問道。
羅森自嘲一聲:「我是被趕出來的。」
卓維妮下意識捂住了嘴,這樣的問題她也不經過大腦的思考就說出來,真是太差勁了!
想想自己,還真是幸福,能有一個護著自己的哥哥,還有一個美滿的家庭。這些,羅森,都沒有了。
善良之人面對可悲之人都會心生憐憫,卓維妮開始同情羅森的遭遇,也許是因為水月鏡花的緣故,她現在看著羅森有一種很微妙的感覺,而她卻又不敢上前去說一些什麼。
「沒什麼的,都過去很久了。我現在不是很好么?」羅森攤了攤手,道:「我靠著獵獸的本領養活自己,遇到了你們,又認識了風羽學院的那群人,一路走到了今天。人活著一定要有目標,我不知道我的將來會怎麼樣,現在,我只知道,我要把輸給拉娜婭的那場比賽贏回來……」說到最後,羅森的表情愈發堅定,拳頭也在底下悄然攥緊。
卓維妮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個不起眼的弧度,點了點頭。
下一刻,羅森便皺起眉,鼻孔縮了縮,目光向四周搜尋著:「什麼東西燒了?」
「我也聞到了。」卓維妮跟著吸了吸鼻子。
隱之聖堂眾人在同一時刻收到了拉娜婭傳來的命令:「馬上離開會場,離開白玫瑰之歌!」
「發生什麼事了?」
「為了讓這裡的人全部出去,我讓洛隱製造了火災。魔晶產生的火勢很厲害,大家速度快一點!」
「你現在在哪裡?」
「在你們頭頂。我要監視目標的動向,他出去了,我會一起出去。」
「這樣太危險了!」
「那,洛隱,你跟我一起行動。」拉娜婭說道。
短暫的時間過去后,在座的觀眾都嗅到了什麼東西燒焦的氣息,轉眼一看,兩旁的貴賓席簾幕已是火光連連!
黑暗中頓時湧起一陣騷亂,人群一窩蜂向出口涌去。有的人仗著修鍊到了高等級的靈能境界,硬生生轟開人群,當先沖了出去,還能站起來的免費送了他一大串叫罵聲,倒在地上沒力氣站起來的,又被無數人踩著身子而過,大多數是再也沒了知覺。
拉娜婭和洛隱站在梁架上。有了洛隱的靈氣護罩和拉娜婭自身折光的雙重保護,濃煙對她來說自然不是問題,有毒氣體早就被過濾得一乾二淨了。
此時會場上方的煙才是最濃的,但拉娜婭和洛隱就跟兩個沒事人一樣。回想起當年被檔案館的濃煙嗆成什麼樣,差距在無形中顯現出來,拉娜婭心中有種說不出的滋味。
有了洞察之眼以後,拉娜婭可以用短時間確定海波爾德的位置,而且這種視覺不需要一直使用,只需要每隔一段時間確定一下,便足夠了。而且,洞察之眼是可以無視一切障礙的,只要目標在視野之內,就一定能知道他的具體方位。
在盯著海波爾德的動作同時,底下成百上千的人都在望後方涌去,拉娜婭從煙霧卻看到有兩道人影竟沒有從後方逃離,而是順著階梯一路往裡走去了。
通過戒指得知,那兩人是羅森和卓維妮。拉娜婭只是看了那邊一眼便繼續關注海波爾德這邊的情況,洛隱見狀不禁問道:「不去勸阻一下他們?」
拉娜婭搖頭:「他們逃得出去。目標看起來只有我一個人的魔法圖像,不會盯上他們的,這點火對他們來說不算什麼。」
「卓維妮,你幹什麼!那種人……不救也罷。」羅森一把將要跑到會場前方的卓維妮拽了回來。
「我……我不想看著他不管。」熊熊火光中,卓維妮的眸子閃動著,她伸手指向羅林的方向。由於擴音魔法的存在,羅林是難以聽見台下的動靜的,而羅林閉著眼睛演奏得十分投入,全然沒有察覺到危險的發生。
卓維妮的想法很簡單,她不能因為未來不是給了羅林,就不去救他啊!
羅森無奈地搖了搖頭,只手拉出一根完全凍結在冰中的箭矢,放手讓其水平懸在空中。冰箭像是被賦予了生命一般,箭頭一轉,對準了台上的方向,羅森一個手勢,那冰箭便疾速飛射而去。
達到會心境后,就是有這般能力,可以不依託外物,任意變幻靈能的形狀,並且自由控制靈能的運動軌跡。
卓維妮心中一驚,想要阻攔的時候卻遲了。只見那支冰箭在中途忽然分裂成了十支,整齊地排成一條橫排,依次頓入羅林腳旁的地面中。
得知羅森只是想提醒一下羅林的時候,卓維妮才鬆了一口氣。
「走吧。」羅森淡淡說道。
卓維妮卻仍是不肯走,好像要看著羅林安全逃出去,她才放心一樣。
「他又不傻!」羅森一把將卓維妮拽了回來,原來不聽話的人小巧還是有點好處的,可以輕鬆拖走。
羅林感到地面猛烈的震動以後,終於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便是滿目通紅,除此之外就是黑煙滾滾,連腳下的路在哪裡都找不到了。
低頭一看,他腳旁的冰箭開始融化了。要不是這幾箭震動了地面,他估計還處在忘我的狀態中。羅林心中不禁慶幸,哪個高手觀眾這麼好,還記得要提醒他的?
里德族長從煙霧裡走了進來,拽著羅林的胳膊就往最近的疏散通道走。
「我倒寧願你像以前那樣,你現在迷戀著這麼一個根本見不到的人,差點把自己害死了,知道嗎!」
這邊兩人從疏散通道逃了出去,羅森和卓維妮從後門而出,兩邊未曾面對面看過一眼。會場內的人已經所剩無幾了,但是海波爾德,包括他那些身邊的僕人,一個也沒有走。
離近了一看,才發現,在他們周圍有一層防護結界,不論是火還是煙,都無法侵入這道結界分毫!
海波爾德還留在這裡,那就只有一種可能了,他已經知道了拉娜婭的存在,並且在等她現身!
「洛隱,對他,你有多少把握?」拉娜婭問道。
「你認為他打得過一條龍嗎?」洛隱挑眉一笑,「如果他連龍都打不過,怎麼打得過屠龍勢在必得的我?」
拉娜婭皺了皺眉,都什麼時候了還開玩笑?
洛隱卻不等拉娜婭的回答,腳下靈力一閃,輕飄飄地躍了出去,手已握在了冥龍劍上。
拉娜婭無法想象得出,那第三個刺殺目標是怎麼死在洛隱手上的,但願這次也是如此,只要海波爾德死了,並且這裡沒有任何人知道這件事,之後他們迅速返回,一切的風波都將平定。
拉娜婭十分期待這次得到的殘頁會帶給她怎樣的記憶,當然,想要以最快速度解開記憶的封印,還得讓艾德瑞安小小地幫一下忙……
洛隱離開了身邊,拉娜婭忽然感到煙味瞬時就侵了進來,她不禁緊緊捂住鼻子,看了那邊的格間一眼,猶豫片刻,還是從煙最濃的高處跳了下來。 下方座位的坐墊是軟的,哪怕是從近十米高的地方掉落,只要穩住了平衡,便沒有大礙。當拉娜婭腳剛剛接觸地面時,正好聽見不遠處的上方,洛隱那冥龍劍出鞘的聲音。
「哦,就是你吧?」一道艱澀難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哪怕他的聲音不大,此時在心中也宛如撞鐘般令人為之一振。
拉娜婭只感覺頸部完全僵住了。她這時才後悔,剛才應該和洛隱一起過去的。
轉過身,海波爾德正仔細打量著她,一邊摸著下巴上的胡茬,慢悠悠道:「你放心,我對你那個破勢力沒興趣,我只要你身上的神器。」
他又是從哪裡知道她擁有神器的事情的?上次在梅卡山脈上的商隊的人么?
「好啊!」拉娜婭將聲音放大了數倍,仰著頭說道。
海波爾德先是皺了皺眉,接著勾起一抹笑容,隨後神色再變,面目陡然顯得無比猙獰,猛然抬起手臂,一道紫紅靈能電光迸射,宛如一把巨鐮劈斬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