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壯都來打仗,地誰去種?
但燕北不想這事,他覺得遼東沒人但幽州總歸是有人的,僅僅是費些功夫罷了。在他看來,招兵買馬最大的問題就在兵甲鍛造上。
遼東鐵鄔里人是不少,但大部分都是學徒,真正匠人少得可憐,讓學徒去打造農具還好,一旦打造兵器,淬火工序一個不對,鍛打一不小心,一塊上好的鋼鐵便廢了。
他需要工匠,鐵匠船匠。
這纔是增進遼東實力最好的方式……通商江東,勢在必行。
孫堅走後,駐守洛陽的兵馬卻並不枯燥,蘇僕延與孫輕放出斥候遠行於洛陽西面各個城池,幾乎每日都要與西兵遊曳在函谷關東面的斥候爆發幾次小衝突。
雙方都不約而同地沒有放出大部兵馬,避免再次損兵折將。
洛陽城外,皇宮中的兵馬都撤了出來,在外面安營紮寨,砍伐木料趕製攻城軍械,聲勢浩大的勞作令十幾裏外甚至都能發現他們的重大舉動。
從洛陽到函谷關,雖然間隔着兩座城池足有二百餘里,但是無論函谷關還是洛陽,如果動作足夠大,從這頭到那頭只需要五個時辰。
燕北大舉趕至攻城軍械令函谷關感到不安,聯繫到前些時候遊曳在關下的斥候,一股陰雲壓抑在函谷關每名守軍的城頭。呂布在換回宋憲後便被長安的董卓一封書信召回,作爲函谷關守將的李傕見徐榮退至陸渾關,連忙命仍舊留滯在北面的郭汜調回關內。
這種時候,一旦燕北率軍圍堵城關,郭汜便會成爲被截斷糧道的孤軍,這對他們來說太危險了。
值得一提的是,在與郭汜作戰時,一直打敗仗的曹操終於小勝一仗,在郭汜抵抗公孫瓚的進攻時以輕兵衝散涼州軍的側翼,致使郭汜不敢再出城與兵馬搦戰。
劉備最終沒能引兵至洛陽,他的兵馬還沒走出青州地界便收到青州北海國附近的海賊頭子管承聯賊兵管亥再度大舉抄掠州中,連忙還師州郡,爲平亂而爆發數場大戰。
這一切是燕北從書信中知曉的,劉備雖然無法親至,但還是派人傳回書信,一來是爲了講明情況,二來呢……是想向燕北借人。
對,劉備的信裏沒有說要回關羽張飛,而是想向燕北借走趙雲部,助其平叛。
這封書信令燕北哭笑不得。
“長文,你覺得這封信怎麼樣?”燕北臉上帶着笑意將劉備的書信交給陳羣,軍帳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燕北說話也比較隨意,搖頭笑道:“這個劉玄德啊!”
說實話,手上拿着劉備的關羽張飛,在遼東還有轉仕於他的田豫,燕北算是把劉備的小團伙全收在手底下……從心裏說燕北是覺得挺對不住劉備的,這個結果致使劉備在青州恐怕行事沒有那麼簡單。
“將軍,青州刺史劉備,難道不是你的屬下?”
一不小心就成了劍仙 “算不上,更像我與曹孟德的關係,何況現在他執掌青州。”燕北心裏也知道,再想劉備是他的屬下,太難了。不過至少他們現在還有一份不錯的香火情義在,他對陳羣問道:“你覺得該不該借兵給他?”
借兵容易,怕只怕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劉玄德也是有英雄氣概的人,如果爲了做對的事便可以放棄對自己有利的選擇。其實天底下能這樣做事的人有許多,但很多是因爲想得少。但劉備顯然不是想得少,而是他更願意做些出力不討好的事。
這樣一個人,即便他們有曾經很親近的關係,將來也會因爲天各一方而慢慢疏遠。何況如今這變局之世……哪裏又有定數呢?
“借是一定要借的,這是好機會,可以向青州安插人手。”陳羣想的很簡單,他沒有燕北的那層顧慮,隨意地說道:“既然將軍要在回幽州後與江東通海上商路,無論您願不願意,都必須與青州有不錯的關係……現在難道不正是合適的機會嗎?”
其實燕北的本意,是想撥出三千兵馬讓關羽張飛統帥着去青州就得了。儘管對二人勇武覬覦已久,但眼下有趙雲太史慈等人,燕北對衝陣之才也沒有那麼大的渴望。
何況這二人若想要去投奔劉備,他攔得住嗎?
“我明白了,既然如此,就讓焦觸領一部兵馬去青州吧,我準備再組一營騎兵,需要子龍的勇武。”燕北摩拳擦掌,自從見識到呂布的騎兵戰法後,給了燕北很大的啓發……趙雲的勇武比之呂布稍遜,卻也不差太多,如果訓練得當,很有可能將呂布的戰法複製出一支能橫掃戰場的遼東鐵騎,所以眼下這種時候,趙雲是絕對走不開的,而他手邊還閒着個焦觸,當即決定道:“派人將焦觸、關羽、張飛三人叫來。”
不多時,三人至帳中,果然不出燕北所料,他纔剛說出劉備在青州遇到棘手問題,關張二人便抱拳請命前往青州幫助劉備。
燕北笑道:“我與玄德關係親近,亦欣賞其爲人,自然有求必應,你二人放心。”
說罷,這纔對焦觸道:“你妻子之事我已知曉,不日燕某將領兵回還遼東,現打算命你領三千兵馬前往青州相助劉使君,助其擊走賊寇,你也能趁此機會在中原尋找妻兒,你可願意?”
“屬下願往!”焦觸當然不會說什麼,傻子都知道這是在爲他考慮,“將軍恩德,屬下銘感五內!”
“行了,不必說這些,這段時日沒燕某看着,你也記好了,領兵不能飲酒,你可知曉?”燕北瞪着眼睛最後訓了焦觸一句,這才溫和下來說道:“助劉使君擊敗賊寇後,你先不要忙着回遼東,我欲與江東通商,海路要經青州,你便向劉使君請命駐軍東萊,準備接應船隊……雲長益德,你們過去後與玄德商議,能不能表焦校尉爲東萊太守,我二州相距海程不過往返十餘日,自當攻守相望。”
“諾!”
看二人抱拳,燕北心裏終究還是感到不捨,對他們說道:“在此之前我便已傳信遼東書院的大儒名士,送你二人前往門下習經義,等玄德的青州安定,到時我們在遼東再聚!”
聽到這個消息,關羽抱拳感謝,張飛更是喜不自勝。
不過就在燕北還想再拉着二人說些體己話時,帳外突然有士卒快步跑來高聲說道:“將軍,營外來了個潁川人,說前來拜見將軍!” “將軍,營外來了個潁川人,說前來拜見將軍!”
前一刻燕北還想要與關羽張飛再說些什麼,可聽到帳外士卒這麼一聲傳報,頓時來了精神,忙對關羽張飛焦觸三人道:“這樣,你三人且下去準備吧,等晚間我與諸君共飲,送行!”
三人各有心思抱拳退下,燕北這才轉過頭對陳羣面露喜色道:“長文,人這便來了!”
“不對,不對。”陳羣卻是面露疑惑道:“若是徐元直來,應當由子義兄領着入營,何況此時那些書信恐怕纔剛剛送至潁川……將軍何不問問來人是誰?”
陳羣話音剛落,帳外士卒便說道:“他說叫郭,郭什麼孝。”
“竟然是他!”陳羣面上表情非常複雜,既有興奮又有疑惑,對燕北說道:“郭嘉,郭奉孝。”
燕北眼前一亮。
陳羣重申這個名字對燕北而言無異於對牛彈琴,燕北根本不知道這人是誰。但他知道陳羣是什麼人啊,潁川陳氏,正經名門出身,交往的也都是有才學有聲望的人。既然陳羣都聽說過此人名號,自然不會是尋常人物。
“郭奉孝是什麼人?”
聽到燕北發問,陳羣臉上露出苦笑,對燕北答道:“潁川郭奉孝,年少便有卓遠見地,同樣也有放浪形骸的名聲。早些時候在家鄉結交了不少遊俠兒,前些年便隱居於世……現在看來,他是知道亂世將至的吧。”
“那他有才華嗎?算了,這一定是有才華的人,否則也不會早就知曉天下大亂。”燕北嘴上說的是郭嘉,心裏想的卻是自己。嘿,他燕仲卿不也是前幾年投身張純門下時便知曉天下將亂麼。“我先見見再說,派人將他請進來!”
燕北說罷,便派人將營門外的潁川來客迎進帳中,帶到他的面前。
當傳話的士卒離去,燕北內心裏沒來由的感到有些緊張,拿起兜鍪又再度放下,一面整理着髮髻對陳羣問道:“長文,你看看我身上的甲冑可合乎禮儀,如何才能更顯得禮賢下士一些?”
說實話,這可是正經的頭一次又潁川的這種策士來找他,哪怕他並不知曉對方是什麼來路,但就陳羣說法非常年輕,顯然不會是有充足治政經驗的賢臣型人物……如果說聰慧的頭腦與卓遠的見識能爲燕北提供什麼幫助。
那一定就是策士了。
陳羣看燕北這般做派,只是笑道:“將軍本就爲禮賢下士之人,又何必專門做出禮賢下士之舉?且放心吧,那郭奉孝早就在潁川傳出放浪形骸的名聲,對這些流於形式的舉動,怕是不會有太多在意。”
“他在不在意是他的事,做不做卻是我的事了。”燕北笑笑,雖然不能因爲旁人是放浪形骸的性格變因此廢止自己的禮儀,但無疑陳羣的話令他非常受用,心裏也輕鬆了些,端端正正地坐在案几之後,好整以暇地說道:“那麼,便等着他進來吧。”
郭嘉比燕北想象中來得要慢一些,在營地中他故意放慢了步調,將自己的目光放在這座龐大營地中每一個能讓他見到的角落。
他相信,看一個太守的才能需要觀看他的府衙用吏,但看一位將軍顯然不必觀察他的營帳,而需要看他帶出的是什麼樣的軍卒。
在前往洛陽之前,郭嘉在鄉中游俠兒的護送下先前往的是冀州渤海郡,住下四個月後才見到從討董聯盟撤軍的袁紹,一番深談之後他並不認爲袁紹是能夠成事的樣子,因而便打算繼續回鄉隱居,等待天下出現能夠讓他效命的主公。
他知道袁紹一定會撤軍,因爲任誰都知曉董卓遷都之後實際上關東諸侯便已經輸掉了這場戰爭……繼續西進,也無非是徒效奮勇,無濟於事罷了。
不過在他行至滎陽時才發現,儘管袁紹等關東諸侯撤回,但這天下還真有那麼幾個瘋子傻子執意要向西進軍,甚至攻破旋門關打入二百里赤地,駐軍於洛陽。
他們被人稱作新的討董聯軍,也被叫做真正的討董聯軍。因爲整場戰爭,都是他們這幾個人率領兵馬在前打仗……他們與後面的袁紹等人截然不同。
看上去,沒什麼遠見野心。
這並非是郭嘉想要輔佐的人,不過他很想見見這個近乎以一己之力扛起討董大旗的遼東豪傑,究竟是爲了什麼一路向西。
當看遍了威武雄壯的遼東精銳,郭嘉在中軍大帳裏見到案几之後坐着的那名年輕的度遼將軍——燕北,燕仲卿。
看模樣,名傳天下的度遼將軍與郭嘉年歲在伯仲之間……這樣的年紀,的確很容易做出向西討董的意氣之事,郭嘉端端正正地拱手道:“潁川郭嘉,來此拜會將軍。”
“奉孝無需多禮,請坐吧。”燕北看着眼前與自己一般年歲,穿衣打扮只做尋常的年輕寒士,心裏卻不曾有任何輕視……出身越是微寒的人,達到每一個階層所付出的努力與需要的才華便更多,燕北釋手道:“卻不知道你來洛陽,所爲何事呢?”
“在下出遊時經過冀州,關東聯軍的先盟主袁本初已領兵回到渤海,至滎陽時便聽說將軍重組聯軍欲攻函谷關,至洛陽又見到營地裏趕製攻城軍械……將軍要退兵了嗎?”
這句話,在旁人看來可能是前言不搭後語,卻引得燕北面目含笑,問道:“你是如何知曉我也要退兵的呢?”
他要退兵這件事,只有少數將領知曉,就算是軍中士卒大部分都尚不知,以爲趕製攻城軍械便是要大舉進攻函谷,有些摩拳擦掌有些哀聲遍野,這郭嘉是如何知道的呢?
這也是郭嘉先前在營中看出來的,也正因此才覺得不虛此行。
卻聽郭嘉胸有成竹道:“將軍的攻城軍械打造頗有幾分趕工之嫌,以脆弱柏木製衝車恐怕並不堪用。聲勢浩大營盤卻皆爲守勢,營地之外囤積的馬糞便堆積如山卻並非隨意之舉,洛水蘆葦衆多,生火造飯足夠取用……將軍是要用馬糞做炊煙,暗行退軍之事,對否?”
這個郭嘉,的確是才智之士。
燕北這麼想着,便開口說道:“不錯,燕某確實要退軍,當今天下混亂,再打下去,這場仗對天下與某,都不會有什麼裨益。”
“既然將軍明白這個道理,又爲何還要在此與函谷關對峙呢?”
“我在等船,也在等人。實不相瞞,前些日子才讓帳下幕僚向潁川故友傳信,希望能在走之前拉攏些潁川士人,卻不想今日奉孝前來。”燕北說着朗聲笑道:“某還當是有人應邀前來。”
“遼東邊遠,是應當廣納賢才。不過將軍納下賢才,是想讓他們做什麼呢?”
燕北覺得郭嘉是在考校自己,不過卻又不像打算投奔的作態,不由心中感到納悶,不過到底是第一個來拜會自己的潁川人,他還是抱着很大的好感說道:“當然是藉助他們的力量來拯救蒼生,目下已有二分之相,關西勢大卻有朝廷掣肘,關東人雜而人心不一,天下將陷入長久的戰亂中,燕某將兵於北,自然要求得退可保境安民,進能震懾羣雄,只有這樣才能在亂世中得以保全。”
郭嘉笑了,對燕北這個回答並不算滿意,開口問道:“將軍麾下兵馬何止萬衆,若連將軍這樣都無法保全,那關東之地還有誰能苟活呢?”
“是啊,我的兵很多,可兵多就一定能活下來嗎?奉孝難道沒看見朝廷一朝政變,統領天下兵馬的大將軍便死於非命……如果沒錯的話,當年宦官應當就是將他的頭顱丟在早如今紮營的這塊土地上。”
燕北輕描淡寫地說着,似乎並不以麾下兵馬衆多而感到驕傲,對郭嘉緩緩說道:“刀俎與魚肉,改變都發生在旦夕之間,勝者無常勝之理,敗者卻有常敗之道。若不能未雨綢繆,便難免遇事時感到驚慌失措。我的兵力強,才更要選用賢才招納志士……燕某要的並非是一時保全性命,而是保全一世。”
“若將軍想保全一世……”郭嘉的眼睛亮了起來,身形不再正襟危坐,而是隨意地換了個舒服些的姿勢,對燕北輕聲說道:“便與天下亂局無關了。”
“你說的這句話很有道理,這的確與天下亂局無關。”燕北點頭應道:“要想活到最後,便要比董卓強,比所有人都強。”
比別人更強的武力,比別人更強的財力,比別人更強的智能。兵力,人才,地盤,一個都不能少。
“只有到那個時候,燕某才能真的不必擔心性命如何保全。”
郭嘉緩緩點頭,他對燕北已經有了大概的瞭解,雖然不夠全面,但已經可以勾起他想留下來看看的想法。
雖然這位燕將軍並未說那些更加討謀士喜好的天下大勢之類的事情,可至少在對局勢的判斷足夠清晰,謀劃的事情少卻擁有足夠的決斷。
這樣的人未必能夠成事,因爲他只想一味強大卻沒有足夠的大志,缺少雄於天下的宏遠志向,自然就會在天下的變局中措手不及。正如燕北先前所說,不能未雨綢繆必然會驚慌失措。
所以郭嘉的身子向前探了探,問道:“若將軍已雄於天下,接下來又要做什麼呢?”
雄於天下之後?
燕北似言笑般揮揮手,似乎這個想法無比遙遠,輕輕吐出八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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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有的事情細細想想是很有趣,野心、宏圖霸業、名望,這些都在招納賢才這件事上其實都沒有太大用處。招納賢才的根本在於……你越強大,越能得到別人的投奔。
當然,燕北這種人例外。他自己就足夠強大,所以他想投奔誰,要看誰最能容忍他、不擋他的路。
可這世上大多數人並不會像他這樣想,就像現在,天下能稱得上英雄豪傑的人物不知凡幾,爲何沒有多少人去投奔他們,是因爲他們沒野心嗎?
假裝是個演員 野心人人都有,或多或少。可用在投奔這個詞上,和野心並無太大關係,首先有一個硬性條件便是……這個人要是個諸侯,才值得人們去投奔。
比方說孫堅,若論英雄之器,天下難出其右。但把豫州刺史、破虜將軍之類的名號層層剝去,最後留下的孫堅並非是個諸侯……他是南陽袁術的先鋒。
拼生打死,博取到豫州刺史部這麼一塊潑天大能夠發展的地盤,自己還沒去上任就讓別人從背後掀了桌,折戟沉沙在身份蛻變的路上。
曹孟德,熱血精進無人能比,孤身西進雖敗猶榮,這件事無論誰聽到了都要稱讚其勇氣可嘉。可這種時候去投奔他的人多嗎?如果不是得了東郡太守的官職,恐怕曹操在將來很長一段時間裏依然只能任用些武夫。
能否招攬人才的底線,基本上就在於是否爲獨立諸侯。
如果不能作爲獨立諸侯存在……想要招攬人才便是難於上青天。
“將軍是想雄於北州?”郭嘉來見燕北時心裏並沒太多想法,他從年少時便周遊甚廣,陰結下不少豪傑,如今來燕北這裏看看也是應該,但卻沒想到燕北給了他一個驚喜。此時的郭嘉提起了興趣,竟將雙腿盤起,撐着手臂在下巴上磨痧着,在心底衡量燕北稱雄的可能性,說出幾個人名。“玄菟公孫度、遼西公孫瓚。”
這兩個人,便是擺在燕北面前的攔路虎。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人是燕北無論如何都繞不過去的,也正是那個人決定了燕北的身份並不同於廣義上的諸侯。幽州劉虞劉伯安……只是現在郭嘉的身份顯然不到提及這個人的地步。
燕北的臉上興趣正濃,郭嘉雖然僅僅提出兩個名字,但燕北卻知曉眼前之人並非空談草包,智慧有多有少這不是轉眼就能看出的。但見識騙不了人,這二人都是燕北心中的大敵,但如果不是對遼東有很深瞭解,恐怕也僅僅只能說出個公孫度罷了。
單憑燕北此次聯盟招來公孫瓚助戰,部下士卒都有不少沒有將公孫瓚當作敵人,至於燕北想借戰事拖住公孫瓚不讓其發展做大的想法,更是隻有少數幾人知曉而已。
而這郭嘉,卻一語中的。
“遼東的局面複雜,北有公孫度,西有公孫瓚,東面扶余、高句麗東夷二強國,內有烏桓外有鮮卑……恐怕天下再沒有哪個郡似遼東這般存在於夾縫之中了。”燕北這麼說着,對郭嘉笑着問道:“不知奉孝可有破局之法?”
兩地消息不通,中原還不知道公孫度已死的事情。在燕北心裏,公孫度仍舊是大敵當前,而自己卻多方掣肘,剛好藉此機會試探郭嘉的智慧。
就算燕北銳意進取,但頭上頂着劉虞,關押樂浪太守張岐奪郡中統治便已是他所能做出的極限。如果是他在遼東,恐怕在公孫度動手之間是斷然不會殺死公孫度的。更何況,如果兩郡發生衝突,他多半會選擇以兵勢壓迫,攻破公孫度的城池……絕不會讓屬下隻身冒險刺殺公孫度。
田豫兵行險着勇猛精進,卻以一人之力打破幽州東部局勢。
他那一劍,可抵萬衆雄兵。
所謂一人智窮,若能有人幫着參謀時局,雖然未必可以採納,卻能夠換個思路來想這件事,未嘗不是好的情況。
“高句麗與扶余之事,在下中原之人不夠了解;公孫度人至中年,目無朝廷,比鄰遼東關聯時局,在下亦不好妄言。”郭嘉接連說出兩個他沒辦法的事情,臉上的笑意漸漸褪去,神色鄭重地說道:“不過將軍若想破公孫瓚,倒在覆手之間。觀其兵卒橫行冀青,委青州刺史,大有併吞東國之勢……將軍召其來援,也是爲了拖住他吧?”
郭嘉敏銳的判斷力之精準,洞察之細微,爲燕北平生未見。
事實上就在郭嘉說出這看似疑問實爲決斷的話時,燕北便已下定決心不惜一切代價將此人留在身邊……哪怕郭嘉的才華僅限如此,他也要將這個年歲與他相差不多的策士留在身邊!
論及戰略大計,他有沮授千里截公孫;論及戰陣之爭,他有麴義虎步破黑山;再說統籌後勤的陳羣、陷陳突騎的趙雲、馳射無雙的太史慈……他缺的,便正是這麼一個擁有判斷洞察之人!
時至傍晚,正當燕北打算問郭嘉像公孫瓚那麼強勢之人,應當如何覆手擊破時,帳外有士卒拜見,說道:“將軍,晚食已備,現在奉上嗎?”
“不急。”燕北迴了一聲,這種時候他根本不急着吃飯,只是搓着雙手等郭嘉說如何踢掉公孫瓚這麼一塊稱霸北方的絆腳石,可接着便還是禮節性地對郭嘉笑着問道:“奉孝可感飢餓,不如你先用過晚飯,我們再聊?”
郭嘉確實有些餓了,他可沒有韓馥運送輜重,洛陽這吃赤地二百里,沿途連村落都沒有,路上攜帶的乾糧都算着日子吃,這會兒當然不會同燕北客氣,點頭道:“那在下便先下去用飯,晚些時候再來拜訪將軍。”
“別!就在我帳中用!”一聽郭嘉要走,燕北連忙叫住,對帳外士卒道:“再搬一張案几,上二人飯食。”
燕北把案上兜鍪拿到一邊,皮卷地圖等雜物也都分類放好,看着郭嘉笑道:“燕某在外面還是比較重禮的,今日聽君一席話只覺見獵心喜,還望奉孝不要見怪。”
郭嘉並不重禮,但這絕不意味着他就能接受別人對他無禮了。如果他一進帳時看見燕北萁坐正中,一點兒沒有鄭重的意思,鐵定是要轉頭就走的。不過眼下這樣燕北留他在帳中用飯,雖然感到並不自在,卻在燕北道歉後也沒說什麼,只是輕輕頷首應下。
“奉孝,如何能在覆手之間擊破伯圭?”士卒擡着案几入帳,短暫沉默,士卒一走,燕北連忙對郭嘉問道:“我欲領兵駐大河以北,扼守中原,你覺得如何?”
一夜成名:演藝公司的私密情事 他當然想要駐軍黃河,非但如此,他心中的真實想法是渡過黃河之後便與公孫瓚撕破臉面,煽動韓馥與黑山軍一同向公孫瓚開戰,在中原就把公孫瓚的兵馬廢掉,並切斷他與幽州的聯繫……所謂戰線鋪的太長,壞處就在這裏了。
但這事畢竟有翻臉不認人之嫌,何況燕北不願走漏風聲,此時還不能說與郭嘉罷了。
郭嘉現在卻沒想那麼多,他只是緩緩搖頭,對燕北說道:“將軍兵威甚盛,但公孫將軍亦不弱,萬衆之軍兩相搏殺,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將軍在此戰之後又能剩下多少兵馬呢?公孫瓚的戰線很長,兵馬鋪設於冀青,但將軍的戰線難道就短了嗎?韓文節、袁本初,若此二人斷了將軍兵糧與後路,兩萬兵馬頃刻覆滅!”
郭嘉提起了燕北一直刻意遺忘的一點,他從不擔心的補給輜重,恰恰在並非鐵板一塊的韓馥手中。 https://ptt9.com/109293/ 若他不與人交戰,韓馥自然不敢與他爲敵,反而會爲他提供軍械糧草。
可一旦他與公孫瓚這樣的強手交戰了呢?如果在兵勢上壓不住韓馥,更何況渤海還有那麼個袁紹七上八下地蹦着。兩萬兵馬一旦斷頓,還能與別人打仗嗎?
到時候領着殘兵敗將回遼東都是好的,可就算他領着兵馬回到幽州,又如何震懾那些居心叵測之輩?
燕北苦笑道:“中原也是龍潭虎穴啊!”
“公孫瓚雖強,卻爲人不忠,一味知曉兵勢卻不明白他對腳下的土地沒有控制力,局勢在旦夕之間便會改變。”郭嘉在言語中對公孫瓚多有不善,顯然似公孫瓚那樣的強手在他眼中並非是個諸侯,而好像帶着兵馬四處作亂的野將軍一般,郭嘉說道:“將軍之患,在幽不在冀,比之駐軍大河以北,倒不如駐軍幽州以南,扼守冀州通往幽州要道,便可將公孫瓚鎖死在中原,坐看其與袁本初等人爭鬥即可。”
郭嘉是不贊成燕北在中原與公孫瓚開戰的,“將軍眼下的敵人,是玄菟公孫度而非冀州青州的公孫瓚。若將軍還師幽州,公孫瓚與袁紹便會因爲土地接壤而產生衝突。可將軍的兵馬若留在冀州,他們便會因爲擔心你的兵勢而聯合到一起,到時腹背收到襲擾,將軍卻不能禦敵……比之領敗軍回遼東,現在難道不正是最好的時機嗎?回到遼東,攻打公孫度!”
“哈哈哈!奉孝,我需要的正是你這樣的智士啊!” 很多時候作爲謀士奉勸地處邊遠的主君,多會奉勸其離開邊遠,投入中原。
因爲只有中原纔有謀取全局的地利,而地處邊遠本身在地利上便缺了一條腿……董卓入主中原也好,公孫瓚向南移動軍事重心也罷,都繞不開他們的最終目的都是進取關中以遙懾天下。
可郭嘉反其道而行之,奉勸燕北領兵回遼,甚至不在冀州駐軍。
冀州很重要,而燕北認爲要想在冀州施加自己的影響力,便必然要持之以恆地將兵馬留駐在冀州,這樣即便將來韓馥出了什麼問題,他也一樣不會失去冀州這片土地,甚至有可能順勢將冀州奪取到自己手中。
在郭嘉的三寸口舌之下,讓燕北清楚認識到他現在的想法是捨本逐末,險些走了與公孫瓚同樣的老路。
醫匠講究固本培元,而他的本便是遼東郡,乃至幽州。
往後幾日裏,陳羣與盧植在太廟著書,燕北整天和郭嘉鑽在軍帳裏曉暢天下大勢……這人啊,交友甚廣還是很重要的,比方說燕北,他認識當下一部分諸侯,也對北方幽冀二州有足夠的瞭解;郭嘉呢,隱居整整一年,全靠書信把目光放的長遠,結交各地豪傑,對中原的瞭解遠超燕北,二人這麼一聊就差和衣而睡了。
尤其是袁紹,燕北對袁紹一直非常厭煩。這種厭煩除了袁紹沒有出現在天下任何諸侯乃至任何人身上,唯獨袁紹。
他爲什麼厭煩,因爲他認爲袁紹一直在走歪門邪道……但是說白了,這世上什麼是正道,他派人挖斷遼西令支的水渠,是正道嗎?
這就存在一個很有意思的矛盾了。燕北不是走正道的人,可你袁本初是天下士人領袖,應該走正道的你不走,反而跟自己一樣去走歪門邪道,偏偏這歪門邪道本是燕北的本職工作,他還走不過袁紹。
這麼一人,能不煩麼?
袁紹這段時間在做什麼事呢?先是緊密地把處燕北、曹操,袁術、孫堅等人之外的關東諸侯緊密地團結在自己身邊,就連兗州刺史劉岱都對他俯首帖耳,這便等於掌控了兗州之地;韓馥呢,就算有燕北做靠山,卻也不敢得罪袁紹,雖然陳冀州之兵於河間國,還派人像燕北盯公孫度一樣盯着袁紹,但他不敢進軍。
在明面上,還是要奉承着這個車騎將軍。
但袁紹的車騎將軍也不是白當的,雖然最大的勝仗讓燕北打了,但袁紹從來沒有停止對大河以北的平津一代增兵,並且與董卓軍發生交戰,王匡的軍士死者略盡。
袁紹在中原走着士人路線,眨眼就成了關東諸侯之首。袁術則在南陽走親民路線,堂堂四世三公的嫡子,這是多高的身份?也正因這種身份地位,讓他做起策動賊寇的事情遠強於燕北,南陽、潁川的黃巾餘黨何儀、劉闢、黃邵、何曼等賊首紛紛領命,帶着戰力極低的山賊強盜大幾萬人和袁紹任命的豫州刺史周昂開戰。
郭嘉入營的第七日,也就是五月的正當時,潁川傳來了幾封書信,第一封便是陳羣的好友荀彧寫來的……燕北晚了一步,荀彧已經應了韓馥只邀,帶着妻女踏上北走冀州的路。既然已經答應了韓馥,既然不好再答應燕北的徵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