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中的痛苦滿溢出來,羅意凡閉上眼眸,在座位上挪了挪身體,不動的時間長了,他頸椎和腰椎都有些酸痛,不得不調整坐姿。
『應該還有幾個小時的時間,我睡一會兒。』
心中想著,羅意凡正要小憩片刻,發現身邊空位上多了一個人,他微微睜開眼睛瞥了一眼,卻剎那間愣住了。
那個人柔美的側顏,如同鳳尾翎一般的睫毛,細長的眼眸,小巧的櫻唇,好似一汪清泉般的氣質,都像極了姐姐羅芸,如果不是他身高體型不同,穿著一身名牌西服,羅意凡說不定會立刻把他納入懷中,傾訴衷腸。
他忘了自己所處的環境,拉下黑色口罩,怔愣了幾秒鐘之後,脫口而出:「你是誰?」
「嗯?」身邊人正在看雜誌,沒有注意羅意凡的臉色,被他一問,倒是有些尷尬。
抬頭反問:「你好,是不是我突然過來打擾到你了?對不起,我叫梁泳心,本來是跟同事坐在一起的,後來覺得太擠了,看到你這兒有空位,就自作主張坐過來了,如果這個座位有人,我可以走。」
「泳心?你真的叫泳心?」
「是啊!你認識我嗎?」梁泳心顯得很奇怪,上下打量著羅意凡,可是片刻之後,他也不淡定了,興奮地站了起來。
「你,你不會是舞台劇《鬼神再臨》的主演羅意凡吧?真的是你嗎?」
他這一嗓子,不出意外,把前後左右所有乘客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了,大家紛紛從座位上站起來看明星,有很多人都認出了羅意凡,還拿出手機開始拍照。
新晉成為偶像明星,羅意凡還不習慣這種狀態,他勉強同周圍人打了幾聲招呼,就拉上口罩,示意梁泳心坐下說話。
梁泳心也意識到自己失態了,看了看周圍,有些手足無措地坐了下來,對羅意凡說:「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暴露你身份的,只是看到明星太興奮了,不好意思哈。」
「沒關係的。」羅意凡朝他擺擺手,顯得有些著急,他不想談論關於明星的話題,只想要知道,梁泳心與羅芸的關係。
泳心這個名字,他小時候不止一次聽到羅芸提起,也知道羅芸一直在心心念念想要找到弟弟和親生母親,那時羅意凡很排斥,總覺得泳心出現,會奪走姐姐對他的愛,每次姐姐提起,都會很生氣。
可現在不一樣了,梁泳心若真是羅芸的親弟弟,那麼,有沒有可能羅芸出走以後,遇到了梁泳心,一直在他身邊生活呢?若真是如此,那自己和姐姐就可以團圓了。
羅意凡壓低聲音問:「梁先生,你是不是有一個失散多年的姐姐,叫小芸?」
「你,你怎麼知道?」梁泳心一臉震驚。
來不及回答他的問題,羅意凡追問道:「她在哪裡?」
「什麼她在哪裡?我也一直在找她,羅先生,你究竟是怎麼認識我姐姐小芸的?」
「你真的沒有小芸的消息?」
兩個人這樣問來問去大概有一分多鐘,才終於打住,開始有效交談。
還是羅意凡率先開口,「梁先生,小芸也是我的姐姐,具體細節我在火車上不便說明,等下車以後,我們能找個清靜的地方談一談嗎?」
「求之不得,自從我繼父過世以後,我就一直在找姐姐和母親,至今杳無音訊,羅先生,今天能遇到你真是太好了。」
他們一拍即合,梁泳心隨即離開座位,去跟隨行的同事打了聲招呼,三四個小時之後,他跟羅意凡坐在了火車站最隱蔽的一間咖啡館里。
「先說說你的故事吧。」等到咖啡上桌,羅意凡對梁泳心做了個請的手勢,他的目光一直都沒有離開梁泳心那張神似羅芸的臉龐,心中已經很確定,對方絕對是羅芸的親弟弟。
「小芸姐離開我的時候,我還是個嬰兒,所以對她的印象幾乎沒有,在我懂事之後,母親就已經跟繼父在一起了,他們也從來沒在我面前提起過小芸姐。」
「後來,母親過世,繼父將我養育到16歲,積勞成疾,得了癌症,當時家裡條件很差,我本身也遇到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索性輟學回家照顧父親。」談起自己人生中最陰暗的時刻,梁泳心不由得有些傷感,眼眸眨了幾下,低垂下去,他的聲音,同樣是軟軟糯糯的,很好聽。 喝了口咖啡潤潤嗓子,梁泳心繼續說:「我以為,父親過世后,自己就是孤獨一個了,萬萬沒想到,在臨終前,父親居然對我說,我還有一個姐姐活在世上,名叫小芸,而且,我的母親有可能也活著。」
「當時我完全無法相信,父親說,姐姐六歲的時候,有一次跟他出去玩,半途他因為單位臨時有事,就讓姐姐一個人回家,結果姐姐走丟了,母親和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為此,母親思念成疾,得了抑鬱症,一天不如一天。」
「父親因為窮,也沒有帶母親去醫院看過,他以為有我在家,母親不會做出偏激的事情,結果事與願違,在我十歲以前,母親還是為了找姐姐,失蹤了。父親用盡各種方法尋找,一無所獲,最終,他選擇宣布母親死亡,獨自帶著我生活。」
「彌留之際,我也無法對父親深究太多的事情,只能聽他一個人說,所以具體情況到底是怎麼樣的,說實話,我不是很清楚。」
「那你後來一直在找姐姐嗎?」
「不是,開始幾年我自顧不暇,根本無法去找姐姐,羅先生,我那時才16歲,找不到工作,親戚朋友又不待見,難聽點說,就像個乞丐一樣,要伸手向親戚們討飯,哪裡來的能力去找小芸姐姐?」
「年滿18歲以後,我找到了第一份工作,在商場里當售貨員,卻因為商場不景氣,沒多久就失業了,而後,我一直在打零工,勉強糊口,直到21歲那年,我遇到了生命中的貴人,時裝設計師元木槿女士,才算走上正軌。」
「元木槿女士我也認識,這次的演出,我的經理人有請她幫我設計私服,是位很好相處的名人。」羅意凡說。
「是啊,我的人生全都託了元老師的福,才能走到今天這一步,成為時裝設計師,擺脫過去的陰影,對她的感激,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她就像我最親的大姐一樣。」
「事業走上正軌之後,我才正式開始尋找母親和姐姐,但人海茫茫,我完全沒有頭緒,本來都快要放棄希望了,幸好今天遇到了你,真是老天不負有心人。」梁泳心說完,盯著羅意凡看,等待他的講述。
羅意凡說:「你的姐姐是六歲那年走丟的,我和姐姐相遇,也是在她六歲那年,當時我只有三歲,有一天,我的母親從孤兒院帶回了一個小姑娘,很可愛,母親說讓她以後當我的姐姐,問我願不願意。」
「一開始,我並沒有什麼深刻的印象,只覺得小姐姐很內向,不太好接觸,但幾天之後,我就改觀了,姐姐能幹、溫柔,才六歲的她,居然就能幫我母親摘菜、擦桌子,還會哄我開心。」
「因為我父母工作都很忙,沒什麼時間陪我,母親脾氣又暴躁,所有我對姐姐很依賴,哭著鬧著把姐姐留了下來,其實我們家條件也不好,父母為了培養我,幾乎花光了辛苦掙來的錢,根本沒有餘錢再養一個孩子。」
「而且,當時警察還在查找姐姐親生父母的信息,我母親擔心收養了她會有麻煩,所以一直拖著,直到孤兒院院長肯定姐姐沒有親人可以收養她之後,母親才答應了我的請求。」
「從那以後,我生命里的每時每刻,都與姐姐相伴在一起,她為我做飯洗衣,照顧我的生活起居,跟我一起學習,幾乎代替了母親所有的職責,我對她的依賴也與日俱增,直到不可自拔地愛上她。」
「你…愛上了姐姐?」
「是的,很不可思議吧,18歲之前,我自己也不曾想過,有一天我會瘋狂地愛上姐姐,可事實就是如此,我愛她,勝過自己的生命。」
「可你們為什麼又分開了呢?」
「呵……為什麼會分開?」羅意凡苦笑一聲,仰頭望向天花板,自問了一句,然後說:「我上大學之後,家裡的經濟越來越拮据,母親一門心思想要我出人頭地,一朝成為大明星,不惜把我送進名校,弄得壓力一天比一天大,姐姐的日子也不好過。」
「她要里裡外外操持家務,還要到學校來幫我收拾宿舍,吃穿同母親一樣省了又省,只為能讓我過得舒服一點。而我呢,寄宿在學校,一天到晚跟著一幫朋友玩樂,根本不管家裡過得有多糟糕,還總是伸手問母親要錢,一個不順心,就同母親吵架,弄得姐姐兩面不討好。」
「你還真是個混蛋!」梁泳心給羅意凡總結。
「確實如此,我就是個不知不扣的混蛋,明明深愛著,卻不講出來,看著姐姐為我擔憂痛苦,還認為那是重視我的表現,偷偷自得其樂。本以為,只要我有了演出機會,就可以養活姐姐,讓她一輩子待在我身邊,就像小時候一樣。」
「等等,羅先生,」梁泳心聽到這裡突然插嘴說:「有幾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說出來你可能會生氣,但不說,我又有些難受。」
「你說吧。」
「我感覺你不是真的愛小芸姐姐,你大概是習慣了她在你身邊,照顧你,重視你,把她當做你的私人物品了,對不對?你說從小,她代替了母親大部分的職責,你對她很依賴的時候,我就想說這些話了。真正愛一個人不是會心心念念想著她,保護她嗎?」
對於梁泳心的問題,羅意凡自己也曾經迷茫過,他停頓了好一會兒才說:「也許你說得很對,過去的我確實太自私了,我總覺得自己可以佔主導地位,姐姐的一切,我說了算就可以。」
「但是梁先生,現在不一樣,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我深愛著姐姐,願意為她付出一切。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深刻反省自己,也越來越堅定找到姐姐的決心。」
「那麼小芸姐是怎麼離開你們家的呢?」梁泳心問。
「在我即將畢業前夕,有一次我喝醉了酒,衝動之下對姐姐做了不應該的事情,後來,我把這件事向母親坦白,希望畢業后可以娶姐姐,但母親堅決不同意,她採取了一些措施,我不知道該怎麼說才好,反正最終,姐姐被迫離家出走,而我,也與父母決裂,直到如今都沒有再踏入過家門。」
「她離家出走,你們沒有去找過嗎?」
「有,我和父親一直在找,可是根本沒有任何進展,姐姐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杳無音訊。」
「小芸姐還在這座城市裡嗎?」
「應該在的,她無處可去,走的時候身上只要有幾百元,還懷著身孕。」
「什麼?她懷了你的孩子?!」梁泳心震驚之餘,看羅意凡的眼神不禁帶上了責備,「她走了幾年了?」
「從我19歲算起,有六年了。」
「這六年來你就扔下她們孤兒寡母不管?!自己發展事業,當大明星?我聽說,你跟自己的經理人正在交往,真是如此,你對得起她嗎?!羅先生,我本以為你是個正人君子,從你口中聽到小芸姐的消息,我也很高興,但現在看來,我高估你了。」
梁泳心雙手叉腰,氣憤讓他臉色緋紅,不管今天提到的小芸是不是他的親生姐姐,就羅意凡說的這些話,在他看來,足以證明,這個新晉偶像,完全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偽君子。
與梁泳心的激動相反,羅意凡很淡定,他等對方冷靜下來,才繼續說:「梁先生,我沒有什麼可以辯駁的,是我對不起姐姐,是我混蛋,可有一點我要澄清,我沒有跟陸繪美交往,她父親幫了我,我有今天的成就,全靠陸董事長提拔,所以,對於陸繪美的言行,我選擇沉默,但並不是承認。」
「就算交往的消息不是真的,可你這麼多年幹什麼去了?!對於姐姐,你比我了解得多,在同一個城市裡,你怎麼可能找不到她?你應該第一時間求助警察,一個女人單獨在外面生孩子,身上只有幾百塊,這是多麼危險的事情,你知道嗎?」
「我不是沒想過求助警察,但後來有一些事情絆住了我的手腳。」
「什麼事情?」
「梁先生,你能把耳朵湊過來嗎?」羅意凡突然提出要求,梁泳心弄得一臉懵,可還是照做了。
等到湊近羅意凡,一番解釋之後,他的臉色再次改變,怒氣也收了回去,剩下的只有震驚,他慢慢坐回椅子上,問羅意凡:「這是真的?」
羅意凡重重點了點頭,說:「這件事,請你不要宣揚出去,我好不容易從地獄回來,絕不能再失去眼前的一切了。」
「呃,好……我保證,我會嚴守秘密,但是羅先生,如果有機會,我是說不會毀掉你前程的機會,你會主動向警方坦白這件事嗎?」
「會。」
「那麼以後你打算怎麼辦?」
「一邊演出,一邊尋找姐姐,不找到姐姐這輩子我都不會安心,也無法徹底離開那個惡魔,你會和我一起找嗎?」
「當然會,元老師的服裝連鎖店總店就在這裡,我今天回去就跟她申請,調回總店工作,留在這裡,我會和你一直保持聯繫,我們不管誰有小芸姐的消息,都要及時通知另一個人。」
「好,就這麼定了,你電話號碼是多少,我存一下。」
接下來,不用再多費筆墨,羅意凡與梁泳心互留了聯繫方式,各懷心事分道揚鑣。
告訴梁泳心自己的秘密,羅意凡是冒了很大的風險,但他覺得值得,願意相信梁泳心所說的話,後來事實證明,羅意凡並沒有看錯,多虧了梁泳心,他才能在羅雀屋事件中與姐姐團圓。 時間回到羅芸離開家的那一天傍晚,她究竟去了哪裡呢?這就與一樁特殊事件有關了。
當天羅芸乘坐公交車一直到終點站,都沒有找到合適落腳的地點,下車以後,天色已經昏暗,呈現在她面前的是一大片正在修建的廠房,和一條瀰漫著灰塵的馬路。
路邊堆放著泥灰和殘磚碎瓦,還有大型土方車經過,羅芸拎著行李,站在車站上一臉茫然,根本不知道該何去何從。
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目光所及之處,馬路對面倒是有幾家小飯店,可惜,羅芸一家也不敢進去。
最主要的原因是擔心錢不夠,其次就是有些膽怯,飯店對於羅芸來說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過去,她除了家門口的小雜貨店,基本沒有去過其他售賣商品的地方,更不要說是飯店了。
說句實話,也許踏進飯店,讓服務員給自己端菜送飯,羅芸都會感到不知所措。這可不是信口胡說,現在的孩子大多有條件出入各種地方,思想行為上也比較成熟活潑,可能無法想象羅芸的那種心情。
她在某些地方表現出來的木訥和蠢笨,不是與生俱來的,完全是周邊環境造成的。比方說,在葉悠寒的嚴格控制之下,羅芸從6歲到21歲,基本沒有自己支配過金錢,有時候甚至口袋裡有個一兩塊,都能讓她高興半天。
這樣的孩子,零花錢基本上就是奢求,是不可能有機會有的。她從小就習慣了節衣縮食,能不去的地方盡量不去,再加上繁忙的家務,導致她與外界的接觸免被限制到了最小程度。
除此以外,家裡的不平等待遇,小時候的苦難與分離,都極力助長了她的自卑感,在這種自卑感的裹挾之下,她在別人面前越發會顯得膽小卑微,這種狀態很容易會被誤認為是蠢笨。
以上問題與年齡無關,如果周邊環境和自身的心理狀態得不到改變,不管成長到多少歲,當事人也許還是老樣子。
不過沒有什麼事情是絕對的,所以我們也不能說羅芸身上體現出來的狀態,每個處在這種環境中的人都會如此。
言歸正傳,羅芸在路邊站了一會兒之後,為了避讓一輛行駛過來的土方車,被擠到了一家水果批發站裡面,水果批發站里的老闆娘倒是挺熱情,開口跟羅芸搭訕起來。
「喂!小姑娘,你是外地來打工的吧?」老闆娘問道。
「啊?」羅芸有些慌張,忙不迭回應:「不是的,阿姨。」
「哦,那是我搞錯了,我看你拎著大包小包的行李,還以為是到這附近來打工的呢?這附近有很多工廠,來來往往的打工者經常會到我店裡來買水果,都是些賺辛苦錢的孩子。」
老闆娘一邊整理著箱子里的水果,一邊隨口說著,始終沒有正眼瞧一下羅芸。
羅芸努力避開她的工作區域,縮到門口角落裡,朝外張望著,她灰頭土臉的,眼睛里的淚痕還沒有干透,漂亮的臉也變得暗淡無光。
片刻之後,羅芸才低聲問老闆娘:「阿姨,這裡……有沒有可以吃飯的地方?」
「小姑娘你問得好奇怪!邊上不都是飯店嗎?」老闆娘抬起頭來,想了想,接著問道:「你是不是想找便宜一點的地方?」
羅芸用力點了點頭,說:「我身上的錢不多,只想要買份盒飯。」
「盒飯啊……這附近倒還真沒有,飯店裡其實也做盒飯的,但他們基本上都是批發給附近的工廠,不會單獨售賣,要不你去問問看?」
「我……」羅芸想說這樣做很難為情,但猶豫了一下,沒有說出口。
老闆娘看出了她的想法,在一邊補充說:「沒關係的,小姑娘,這種事沒什麼可以難為情,他們(這裡指的是飯店裡的服務員)也都是打工者,會客客氣氣的回應你,不會瞧不起你的。」
「現在差不多快要六點鐘了,你趕緊去問,可能還會有剩下的盒飯,再晚點,就難說了,快點去吧!沒事的!」
老闆娘的鼓勵讓羅芸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猶豫了半天,才慢吞吞向最近的一家飯店走過去,她一路上臉漲得通紅,都不敢抬頭去看對面的人。
好不容易走到飯店門口,還沒開口說第一句話,羅芸耳邊就傳來一聲驚呼,把她給嚇了一跳,手裡行李差點掉到地上。
「小惲,你到底在幹什麼?把這麼好的東西扔掉,不可惜嗎?」低沉帶著些微沙啞的男中音響起,讓羅芸瞬間心臟砰砰直跳,那聲音,與羅意凡有幾分相似,呼喊的名字也容易讓人產生誤解。
不自覺抬起頭來,羅芸眼巴巴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到的卻是一個蹲在飯店門前台階上,面容姣好的男孩子,很年輕,大概比自己還要小上好幾歲。
男孩穿著一身白色的休閑服,臉卻漲得通紅,朝著後面吼:「我自己買的東西,扔掉關你屁事!還有,不許叫我小惲!!」
「你可別忘了我們是來幹什麼的?!我扔下一大堆的功課,陪你到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來,你居然還耍脾氣?!」毫無預警,男孩被人從後面一把抓住衣領,給提了起來,後面那個人似乎力氣非常大,男孩雖然手舞足蹈拚命反抗,還是被他輕鬆拉著朝飯店裡面走去。
羅芸站在門口看的一愣一愣,連自己來幹什麼的都忘了,直到門口服務員提醒了她一句,「美女,要吃飯的話裡面請。」才算是回過神來。
「我…我,那個……」羅芸抱著自己的行李,拚命在腦海中組織語句,結結巴巴半天,才說明了自己的來意。
「我想問一下,這裡有沒有賣盒飯。」
「我們不賣盒飯的,但我可以幫你去廚房問問,有沒有剩菜,給你打包一份,你介意嗎?」服務員並沒有為難羅芸,反問。
他語氣中沒有嘲諷的意思,還很客氣,這讓羅芸好受了不少,抬頭看向男服務員,張口表示感謝,下一秒,對方嘴裡就傳出了輕微的口哨聲,眼睛里光芒閃爍了一下。
「來,美女,進來坐會兒。」
他變得越發殷勤,伸手把羅芸拉進飯店,讓她坐在靠近門口的一把椅子上,說:「你稍微等一下,我去去就來。」
「謝謝你!」羅芸再次低聲道謝,臉色緋紅,不禁讓服務員側過頭又多看了幾眼。
在羅芸等待男服務員的幾分鐘裡面,剛剛那兩個少年還在飯店大堂里吵架,但奇怪的是,沒有一個人上前勸架,大家都像沒事人一樣,從他們身邊路過,整個飯店大堂,似乎只有羅芸一個人把注意力集中在他們身上。
「那個已經壞了,為什麼不可以扔掉?」坐在門檻上的少年說,此刻他坐在了靠窗的沙發上,側身朝向窗戶,目光看著外面正在吊起重物的工程車。
這個少年很俊俏,羅芸看不清他的全臉,只能看到光暈照射下的小半張臉,但這也足夠讓羅芸感到驚艷了。
另一個少年坐在他身邊,背對著羅芸,身材高大魁梧,手臂上突出的肌肉十分顯眼。
此刻高大少年的語氣比剛剛緩和了不少,也改了稱呼,他說:「小遙,我真搞不懂你在想什麼?明明是你自己說很在意那個東西的,現在卻莫名其妙扔掉!昨天那東西還好好的,今天怎麼就會壞了呢?是不是你故意的?」
「我沒有!」簡單粗暴的語氣,聽了讓人生氣。
高大少年沒有馬上介面,他單手抬起,擱在椅背上面,另一隻手搭上同伴頸后掠過,手指捲起發尾,細細摩擦。
突然之間,羅芸心裡湧起一股酸楚,她趕緊低下頭,掩飾自己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羅意凡也喜歡這樣做,尤其是那一晚在羅意凡懷裡的時候,羅芸可以感覺到,自己的髮絲一直纏繞在他手指上。
『我不能哭,太丟人了。』她警告自己,偷偷用手指擦了擦眼睛,然後拉開背包拉鏈,想找一張餐巾紙,但難堪的是,她翻遍了包的角落,連半張紙片都沒有。
「諾,給你。」
頭頂傳來軟糯好聽的聲音,隨即,一包潔白的紙巾遞到了眼前,羅芸愣住了,視線盯著餐巾紙,不是所措。
那個人繼續說:「抱歉,我們吵架影響到你了,拿著吧。」說完,強行把餐巾紙塞入羅芸手心裡,轉身離開。
「你……」羅芸抬起頭來,想要說什麼,卻只看到對方修長的背影和向後揮動的右手。
「小姐姐,你真漂亮,我喜歡你哦!」
隨即,說話的人就被他同伴狠狠給了一個暴栗,扯進了懷裡,「胡說八道什麼呢?剛才的事情還沒有解決,你給我好好說清楚,那東西丟哪裡了?」
「笨蛋!痛死了!!放手啦!」
少年叫囂,旁若無人,惹得羅芸噗嗤一聲笑了,淡若梨花的臉龐瞬間明媚起來,淚痕未乾的鳳尾翎如綻放的花蕊,襯托著盈盈秋波,美極了。迴轉的服務員恰巧看到這幅場景,獃滯在原地。
有好幾個客人也被羅芸吸引住了目光,發出輕微讚歎聲,但當事人卻沒有發覺,她想了想,沒有捨得用那包餐巾紙,而是把它裝進了口袋,然後用袖子擦了幾下臉上的淚痕。
再次抬起頭來的時候,臉上多了幾道淡灰色的痕迹,是袖子上的灰塵沾染到了臉上,她自己都沒有發覺。
此時服務員已經回過神來,走到了羅芸面前,將手中白色餐盒放在桌面上,說:「美女,現在只有菜,米飯還要再等一會兒,要不,你去隔間坐吧,這裡待會兒客人多了,會影響做生意。」
「啊!謝謝你,不用了,我可以站在外面等。」羅芸隨即站起身來,看了一眼桌上的餐盒,猶豫著沒有伸手去拿,問道:「這個多少錢?」
「我得去問問收銀。」服務員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櫃檯,繼續說:「你不用那麼客氣,附近打工的人很多,有些人常來我們這裡休息,後邊隔間其實就是廚房和後門的過道,雖然有些臟,但總比你站在門口強,跟我來吧。」
「可是……」
「可是人家那麼漂亮,坐在廚房過道里成何體統?還有,你明明打了飯,幹嘛告訴人家說飯沒好?」又是那個叫小遙的少年,他擺脫了高大的同伴,不知道什麼時候迴轉過來,正雙手叉腰站在服務員身後,一臉玩味的表情。
服務員被他嚇了一跳,有些生氣,轉身想懟人,卻在看到對方的一瞬間蔫了,不是因為少年,而是因為他背後覆蓋上來的身影。
「我,我是好心,那些飯是早上做好的,涼了,我想給她裝點廚房裡的熱飯,又沒錯!」努力辯駁了幾句,服務員不甘心回頭看了眼羅芸美麗的臉龐,灰溜溜向廚房走去,嘴裡低聲嘀咕:「切!好心沒好報。」
他這樣說,羅芸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沖著服務員背影想要道歉,沒想到又被少年打斷,這個少年,似乎慣會打斷別人話頭,而且毫無內疚之心。
「小姐姐,這個盒飯不用錢,你趕緊走吧,再不回去,家裡人該擔心了。」